噉系對剛健有力嘅手。嗰對手能夠輕松抓起40公斤嘅重物。由於常年摩擦,掌心長出咗厚繭唔止咁,從指尖到虎口,只掌嘅每一寸肌膚,都有硬膠般嘅觸感。一只手指公外翻,無法曲,咁歸咎于一場工傷事故。如果忽略呢一點,喺搬運工人群體中,只系一對平凡變化嘅手。
唔同之處,在于嗰對手主人。個后生嘅女人。
網友們叫佢“港版羅屙”。喺二十歲起,佢系一個運輸工喇。直至一年前,佢喺香港半山區工嗰陣畀停人拍下嘅視頻,喺社交媒體上惹咗病毒式嘅傳播。視頻中,佢下身熱褲,出嚟系電影《古墓麗影》女主角羅拉嗰種單色小背心,拖著滿滿一堆高機高出佢一只、重達一噸嘅貨物。
《港版羅拉》已經變成一個香港傳奇,一個寓意為冇咩唔可能嘅都市寓言。香港后生女性追逐物質、番鬼嬌弱嘅刻板印象,已經鑿入咗好多人嘅意識,而佢存在,系一個明確嘅反抗信號。佢日日都喺完成令人難以置信嘅體力勞動,并不斷戰勝佢所在嘅行業對于女性嘅睇小。
而家,“羅屙屎已經30歲嘞。佢身高近一米七,有住運動員一般嘅緊致身材,成個人睇落過實際上更高。佢面孔輪廓深邃,瞳孔呈淺啡色——佢拍乸阿輝第一次見佢時仲以為佢系鬼佬,大概系因為佢繼承咗阿媽嚟自臺灣日月潭嘅原住民血統。歲月對佢系仁慈嘅——呢都有時惹懷疑嘅地方,佢面睇落得廿出頭。
作為一個運輸工,佢咁出眾嘅外貌將系一個永恒嘅話題。有啲人喺呢個故仔企到咗激勵,D人睇到咗生活嘅殘酷,仲有D人為過多嘅歡呼聲覺得唔四,認為呢系男權審美下嘅勝利。
事實上,真名為朱芊佩嘅佢,對于外界嘅反應木獨且被動。她表示完全唔志在外界嘅諗法。因為怕手機運轉變慢,佢只安裝咗有限幾個軟件,唔知咩系直播。佢好少使用社交網絡,屋企甚至冇wifi。即便喺走紅之后,佢一次都冇搜尋過自己個名。“系個怪嘅人啦。”佢對記者講。
1
香港人理朱芊佩嘅嘢叫“同車”。佢一天由朝早八點半開始,去新蒲崗嘅貨倉清點并搬貨上車啊。貨物以糧油為主,一般系八板貨,七八噸重,滿滿一貨車,送去九龍同港島二十到三十個唔同地方。一周6日,除咗周一等輕松,可以5點前落班,其他日子都要做到晚八九點。
香港打工族歡迎臺風天,因為公司依法例要放假。但系對于朱芊佩嚟講,呢意味住亂曬龍。雖然當日停工,但應該送啲嘢都要送去,跟住落嚟嗰一日,甚至第二日,都要做到夜麻麻,直至第三天才恢復正常。
呢個5月熱過以往,香港酷熱警告已經持續咗15日,爛歷史紀錄。“汗流到好似瀑布一樣,連襪都濕曬。”佢話。一日落嚟飲跌六七支水,可能只去一兩次廁所全化做汗喇。佢以前穿過男式工作短褲,但由于下踎易開裂,佢選擇著熱褲,都好涼爽。但系無論幾熱,腳上一定要系安全鞋,重物揜到么腳幾率好高。有一次,朱芊佩只腳就畀落尾板同一板貨擷住,點都唔動彈,定系蝕一個路過嘅印度人按下側門嘅掣救咗佢。
佢會帶上兩三件背心,汗墨斗就換。時間就系金錢,唔需要搵更衣地方,佢開發出一種方法,將第二件套上,喺里面把頭一件除下。飯都系買車上再解決。成日嗰幾呀,茶餐廳嘅做炒牛河或者M記,你,有時系一袋燒腩肉,手揸分跌。送貨啲一個接一個,貨車車頭成個板,每當坐上去,就系畀身體重新充電嘅時間,落車,就要做嘢。
后車廂除咗兩部堆高機,仲有左婚四五架大小唔同嘅手推車。喺貨車開唔入去嘅窄路段,與及樓宇內部,啲工具,將派上用場。好多大廈嘅車房要收幾十蚊嘅入場費——呢要自己比。有時為咗慳錢,佢哋將車停喺附近,純靠手搬。呢種情況,往往唯有靠朱芊佩一個人,拍乸要守喺車上,以防警察抄牌。一張告票320港紙(6月起漲至400蚊),佢哋好小心,但個月定少不免畀人罰上兩三次。
而家系晏晝一啲,今日貨量零舍大,進度已經有所阻。朱芊佩跳落車,趁拍乸停車位嘅卡罅,用唔到3分鐘時間食曬咗一碗打包嘅炒粉——呢啲本來系早餐,佢唔記得食,而家變成咗中午飯。呢座大廈嘅免費泊車時間系9個鐘,佢同阿輝各自開身送貨。佢同時捉住兩部手推車,搭梯前往唔同樓層嘅餐廳后廚。喺呢段時間里面,香港氣溫沖上咗35度。當佢哋再次返畀太陽燒到發熱嘅街上,定系由於開O.T. 8分鐘,交咗30蚊泊車費。
佢好受歡迎,好多后廚嘅員工見到佢就對佢笑。“我地請佢食嘢。佢想食乜就做啲咩畀佢食吖嘛。炸雞丫,湯圓之類嘅。”一個自稱叫“國產拉登”嘅后生嘢食工講。佢對佢充滿貪得意,總會中意同佢搭話。
“國產拉登”,話畀記者,有時佢以為朱芊佩走咗,出門口,一睇,其實冇。人喺邊呢?佢指向垃圾堆,“喺呢度執有用嘅。”一個細較大女侍應打斷,佢:“你點爆料人哋呢啲事。”
「你唔明,呢啲才叫真實。”“國產拉登”對佢講。
朱芊佩認,佢兼職做廢紙箱回收。有啲晚,佢仲去建筑地盤同朋友忙,清掃并運走建筑廢料。佢仲室內裝修隊打過電鉆同電炮,「因為我覺得好有興趣,都系幾得意嘅一個挑戰。”講啲嘢嘅時候,佢好坦然。佢完全唔志在外界嘅睇法。
2
運輸業系個中年男人霸大多數嘅行業。后生仔越嚟越唔愿意投身其中。“頂咗一段時間,就唔嚟嘞。今日返工,聽日失咗蹤。”朱芊佩講。喺年年有一半時間都系暑熱夏天嘅香港,啲男人中意光住膀子,唔少人有紋身。朱芊佩嘅拍乸阿輝都系咁——佢既是朱芊佩老板,都系佢司機。39歲佢染住一只金發,右臂有一片紋身,畀人感覺系一個好兇悍嘅嘢。變線時后面嘅車唔肯讓道,阿輝睇咗佢一眼,嗰個人就讓開喇。
“欺軟怕硬。”朱芊佩笑起嚟。
實際上,阿輝系一個內心充滿童趣嘅人。佢好生鬼,會有一啲驚人之語(佢指著前面摩托車手頭盔話好似個虎頭),都會旁若無人噉突然間大聲唱“我哋唔一樣”。朱芊佩都好鐘意呢類“幾泥嘅歌”。大壯、六哲、劉嘉亮、刀郎、鳳凰傳奇,佢一連講出咗集一般香港人大概唔會聽嘅歌手名。以前,佢聽Tupac、艾米娜姆、蕾哈娜嘅說唱。「我都唔知自己系咪唔入流喇。”佢唔好意思噉講。
好多人以為阿輝同朱芊佩系情侶。其實唔系。阿輝喺搬貨時識咗時任百佳超市外包漏貨員嘅朱芊佩,睇下佢做嘢完全唔輸男人,但喺一年幾前自己運輸車隊爭人時同佢發出招募。一開始冇其他司機愿意同女人拍乸,佢就自己帶佢。阿輝身為文員嘅太太直至而家仲反對,但阿輝冇炒掉佢任何理由。事實證明,佢好好用。一部貨車標準設定系個司機,兩個同車。香港嘅所有價格都喺漲,阿輝為慳下為皮,提出如果同車減到一人,人工可以漲2000蚊。其實計落,增加嘅勞動與糧不成比例,冇人愿意噉做。朱芊佩系唯接受咗呢個條件嘅人。
拍档阿輝既是朱芊佩嘅司機,都系佢老細
用朱芊佩自己嘅嘢講,錢唔系裝佢唯羅。以前嗰個老板出糧唔準時,而阿輝發嘅系現金,從不拖欠。安全有對佢非常重要。
以前做超市外包漏貨員嘅時候,老板考慮到佢系女人,唔敢畀佢,太多生,佢日薪過其他人少100蚊。但后來,佢做強度追上咗男人們。而家,佢喺呢個十人嘅車隊中,系最咁貴嘅同車,月薪19000蚊(喺香港,呢個月薪高于一般文員、保安,略低于初階差佬),佢一個人頂兩個用,冇人唔信。
喺呢個群體中,佢慢慢為自己贏得個花名:朱豪杰。頭頭可能系一種戲謔,但后來,變成一種發自內心嘅尊重。佢好過所有人更吃苦耐勞。阿輝留意,佢搬面粉時,成袋貼抱喺身上,幾仗落嚟就灰頭土臉,好多男人都嫌呢種執法將身體搞得太污糟。落雨,佢將膠布蓋到貨物上,多身體淋濕,唔摟雨褸,嫌佢阻埞又焗。佢差唔多唔請假。阿輝嘅貨車空調壞咗,驚阻做嘢,一周冇修,佢冇怨言。
有一段時期,阿輝承包貨倉,請朱芊佩幫手,佢冇多問就得啦。晚晚需要清貨到一兩點,次日照常上班。但系呢重唔系最難嘅地方,貨倉獵因為滲水衰咗一個月,佢哋要日日將貨物搬埋七樓。雖然系付費嘅,可唔可以做呢個生嘅人,越嚟越少,最后剩得3人。朱芊佩系其中一個。
3
呢個佢做十年嘅行業,結緣于一篇豆腐塊大細嘅招聘啟示。廿歲嘅一日,喺報紙密質質招聘版,佢睇咗“物流步兵”幾個字。呢個做特指靠行,用手推車穿梭喺入墻街區嘅送貨員。佢覺得呢個工作可以四圍走,好自由,而且好易。佢打去電話,老板食咗一驚:「系女仔呀。”面試嗰日,老板又食咗一驚。「嘩,你咁后生。真系可以啊?”
“可以丫,你唔會后悔嘅。”佢話。
中五畢業(相當于高中學歷)之后,佢做過幾呢份工先系去表姐夫開嘅小公司做文員,然后系酒店前堂接待、保安,室內泳池救生員。啲經歷都唔開心。文員對住電腦,佢午后總犯眼瞓。前堂接待要算賬,佢講得慢,畀領班做住個個面用粗口侮辱,第二日,佢就唔去喇。救生員成日空手掉空臂,太悶。佢唔中意畀關喺同一個地方。
伏筆一早壅下。喺佢定酒店服務員嘅時候,佢做過兼職清潔工,除咗掃街,仲要沖洗巴士。佢認,除咗為多賺啲錢,都系想挑戰自己,試嚇可以食幾多苦。咁佢做體力勞動嘅開始,都系佢可以做到都唔顧忌佢人睇法嘅開始。做噉喺西環殮房附近,從晚做到半夜。佢系唯女仔,返曬系五六十歲嘅老伯,氣氛怪怪嘅。做咗一陣,佢就冇做咗。
當佢進入運輸業之后,佢一直喺度,只不過喺細分工種之間趲。佢做過3年生果批發市場送貨員——嗰個工總能食到各式新鮮生果;超市外包漏貨員,平均每日卸二三十板貨,要搬上樓梯,“我哋嗰陣時就幾個人,一個人掟畀一個人,就噉喺樓梯三個位置揼咗,好好玩。”而家糧油士多同車,系所有搬運中最粗重、工時都最長一類,以前同行度耐唔中都見到女性,呢度系完全絕跡嘅。
再見,高踭鞋——佢已經五六年冇穿過咗;再見,美甲——留指甲無益做嘢;再見,唔關閨蜜嘅晏晝茶——佢冇太多閑暇,甚至星期日都經常幫人頂班。揀呢個做意味住你需要放棄好多。10年嚟,佢冇旅行。但佢越嚟越享受做嘅快樂,尤其呢兩年,“客都唔會點為難你,呢個老板對你幾好,然后就心入面踏實喇。”
呢幾年,佢體重冇變化,但肌肉線條越嚟越硬掙。尤其搬運糧油之后,佢膊肌愈發明顯,肱二頭肌變得,好似個打網球。完全唔識佢嘅人會話佢系個西洋拳教練。“唔緊要,都系生活迫出嚟嘅。”佢話。
據佢自己講,由細到大,佢都同人哋唔一樣。人哋鐘意冷氣,除非熱到瞓唔著,佢鐘意風扇啦。比冬天,佢重想喺夏天做嘢,有種汗明嘅暢快感。當佢定個文員時,每日放工都會去健身房,除咗有氧運動,仲練啞鈴。后來,佢以后都唔需要健身房。
“我呢個人性格比較怕丑,我寧愿面對貨物或者嘢,都唔想面對人。”朱芊佩話,“面對貨,我唔使隨時留意自己木丫,唔駛驚講錯嘢。”
所以,唔中意同人打交道?“唔系唔中意,系怕。”佢答話。所以,健身教練呢個睇落有一定相似性嘅選項都畀早早排除跌咗。“我寧愿少講、多做嘢。”
佢憎香港嘅辦公室文化,憎復雜職場嘅是是非非,“扮同你特別friend,但系擰過身就將你嘅秘密話出去喇。”佢冇詳細噉展開,但佢表示唔止一次,慌呀?噉,佢感受過傷害。
當佢置身于運輸工嘅群體之中,佢感受到自在。「好多都系好似好惡,但系其實幾好嘅。”的確有刁蠻嘅人,但佢總能覺得良善,“今次我畀一支水,下次你送我幾個生果。”事實上,佢都對其他人不斷釋出善意。喺記者嘅隨訪中,總能見到佢去搭同行得廳堂,入得廚房,多扶住門一陣畀對方通行、推貨上斜坡時同出一啲力、唔嫌煩地收起手推車以騰出獵入面嘅空間。佢有啲怕丑,就成日笑笑口。佢性格到咗成長。佢行得嘅噉同人打招呼,但系都冇太多壓力,“拍拖唔會太深入。”喺人際關系上,佢覺得自己再冇畀傷害過。
佢圈度全系男人,但都有例外,佢識咗個坐建筑竹棚嘅女人——佢老公曾系朱芊佩嘅同行。搭棚更副挑戰,要攀上高空。佢都試過一次,從7樓窗口爬到5樓,“諗都后怕。”嗰個女人聲喉好大,有啲番鬼,但都好講義氣。朱芊佩將佢是自己真正嘅朋友。佢覺得呢個女人過佢好叻,夠膽喺5.5米高嘅貨車直接爬上廣告牌。有一次,佢企喺上面仲大聲同佢老公嘈交。「你兩個畀我細聲啲,落嚟再嘈喇。”朱芊佩對上嗌。
今年過年,嗰啲女人老公意外身故。佢凈系返自己,但佢冇畀打低。冇幾耐,嗰女人又開工嘞。朱芊佩諗到佢嘅時候,總會覺得好難過。
會覺得嗰女人比佢更堅強嗎?佢諗咗一陣,給出咗個畀人意外嘅答案:“唔一樣。佢有父母,佢有親戚喺香港,佢父母同親戚都好痛佢。”
4
佢出世喺香港屋企有一套房,重有一部吉普車。佢記得屋企人帶佢去日本、美國、加拿大旅行。嗰啲事情已經距離佢咁遙遠啦,仲記得。
但從小學開始,記憶就唔咁盞鬼。2年級,佢是屋企人去臺灣,初一下學期,全家去咗廈門。佢性格本來就系內向,作為一個口音唔同嘅外嚟者,“女仔冇乜嘢同我講,人哋都唔中意同我玩嘅樣。”佢覺得兩個地方都冇真正受落佢。佢好唔開心,條氣反復糾纏過,但后來,佢諗通喇,佢并冇做錯。佢唔再強求咩,用一種沉默但硬頸嘅方式應對,成個兒童時代,佢冇任何女仔好友。又有D男生會畀佢打咗電話問工作,“但系都畀我阿爸鬧走咗。”阿爸一路嚴厲,擔心佢早戀。
嗰陣佢有啲肥,畀叫做“豬細妹”,有個男仔好鐘意整古佢,攞粉筆抹揜到佢面上,拍佢頭,食跌佢凳。有一日佢忍唔住咗,用上咗老豆教畀佢搏擊,術,將嗰人打低系噉,踢咗兩腳。再無人蝦佢。佢自己跑步,自己操練,慢慢噉,個人落咗落嚟。佢體能愈發強健,可唔可以用拳托喺地下做二十個一組嘅掌上壓,跑步攞全校第一,但佢依然系好冇自信。佢認,直到而家,呢種自卑仍然困擾住佢。“成日驚自己唔夠好,實際上喺驚咩,我都唔知,就有種一頭霧水嘅驚。”
佢傷害過自己,攞把刀同玻璃扒心口、鎅大髀、割腕。睇血出嚟,“好傻”,佢想。佢話嗰陣自己真系太叛逆喇。
中學嗰陣,老竇生意失敗執笠啦,失去咗香港嘅房同車。佢同阿爸嘅關系變得,越嚟越差,激烈拗撬最緊要嘅時候,兩人會互毆。中三嗰年,佢決定離開廈門。揀香港而非臺灣,系因為呢個地方從來冇傷害過佢,呢度封存咗佢快樂嘅過往。聯系好姑媽,佢自己搭巴士嚟嘞。幾年之后,表哥從外國返嚟,佢就搬出姑媽屋企。嗰年佢十九歲,真正獨立生活。噉系最艱難嘅時候啊?唔系,“系最難嘅時候嘅開始。”佢話。
佢進入一段感情。一開始都好好,男人系個送雞蛋同車。但好快一切都變咗,咁男人沉迷賭,偷偷用哂佢儲下嘅所有錢。佢頂唔順,用一種決斷方式解決咗呢一切。拖著一個公事喼,佢系個家走咗。
佢嘅身上,冇錢,又不愿同屋企人要。嗰陣佢21歲,而家為生果批發市場送貨,面臨無家可歸,個老細俾佢瞓喺貨車后車廂嘅梳化。佢喺度住咗半年,由冬夏,直至將啲錢儲到可以交得起租房嘅第一筆按金。沖涼喺生果批發市場入面,冇熱水,天時冷都只能夠咬牙洗凍水。到咗夏天,后車廂度悶到死,佢話自己,心靜自然凍。好多野佢寧愿自己托落嚟。事實上,佢運輸工嘅工作,直到三年前父母先知。
呢段故仔,喺先前嘅采訪中,佢系冇講述過。即便此刻,記者都冇等咗好耐佢可以講出嚟。呢一段私隱,一個本可以放置于內心自己解決嘅難題。然而,佢講咗出嚟。講住呢段充滿住赤與行為嘅古仔,佢面上始終浮現住笑容,。好難講清,究竟系乜嘢令佢笑笑口。
嗰陣會覺得人生凄涼嗎?「好過嚟就唔凄涼喇。性格嘅話,我系算堅強嘅,打唔死嘅。”佢話,“我要堅持落去,我唔可以倒落嚟,因為我!要自己。”
然后,就到咗嗰場事故喇。
噉系一個差遲。取貨時,佢一腳踏喺落尾板,一腳企喺車內。司機冇打招呼就降低落尾板,佢失去戥頭,手推車飛去半空,先揜中個頭,然后抌喺佢戴住手套左手手指公上。佢喺地下爬出嚟,仲想繼續拉。司機走嚟探佢嚇到連聲話:“你你,你,你喺流血。”佢見到血喺手套度滲出嚟,滴落一噉。
佢冇諗嘢嘅嚴重性,前往醫院架白車上,佢重笑。
指骨碎,打咗鋼針,又聯左7針。佢冇當事,住院一日就出院喇。好在嗰陣,佢啱啱散檔瞓后車廂嘅日子,揾到住處。
兩個禮拜之后,佢去復診,照X光時發現手指公歪跌咗。醫生建議,將骨打斷,重新打鋼針。佢拒絕咗。總共休養咗一個月,佢又返工啦。
而家,朱芊佩望住佢嗰條歪跌嘅唔攣嘅手指公,笑了。佢唔怪嗰個司機,唔怪任何人,只怪自己冇企定。老板賠咗佢一個月人工。佢冇爭取咩,講幾多就系幾多。佢好多謝個老細,佢都提呢一點,正系佢同佢講嚇嘢喇!咗之后車廂訓教。
阿輝跛咗佢,對記者說:「其實佢以前老板好好彩,唔該去佢呀。呢個叫永久傷殘啊,要賠好多錢啦。”
朱芊佩沉默咗一下,陰聲說:「我都唔想同傷殘扯埋任何關系。”
“事實上系嘛。”阿輝講。
5
喺佢走紅后呢一年,有人會喺路上認出佢,但佢依然系個運輸工。不斷有人話佢,佢喺嘥佢外在條件,佢唔系噉睇。佢知道佢青春唔多,但佢都知,一切先啱啱開始,“我嘅事業都冇一啲成績,仲未儲。”冇錯,事業,佢用嘅系呢個字。跟住落嚟,佢準備考車,如果成為貨車司機,起薪可以升至21000蚊。
另一方面,朱芊佩唔希望自己畀看成個男人。佢專戥向記者指出,即便系做嘅時候,佢并冇著到男人化。佢鐘意裙——雖然好少有機會著。每日出門口前,佢都會畫眉,有時都畫眼線。因為拖太耐,而遲到,佢畀阿輝鬧喊過。佢承認工資好大一地方,花喺咗化妝品上。
阿輝話,佢見識到朱芊佩女性嘅一面,系佢選擇困難癥。工嗰陣,佢都隨便著,但到公司組織春茗或者組織出游,佢會用好長嘅時間,反復試衣。「都系唔夠自信嘅表現。”佢話。已經有兩次,因為遲遲未出門口,佢錯過咗集體活動。“都到晚9點啦,好多人都飲大咗,佢冇嚟。”
問佢系咪幸福。佢冇即刻給出答案,“對我嚟講,幸福嘅定義系兩個人啊。”佢話冇人吼佢,佢重咁等,但佢唔系強求,“自己一個人嘅話,噉都唔緊要,就盡量將生命生得精彩一D。”
「其實我冇你想象咁堅強。”佢目視前方,對記者說,「好多時候,我都好畀人蝦。”佢話,嗰個搭棚女人老公死嘅時候,“喊到稀里嘩啦”。有時得閑落嚟腦子放空,佢都會喊咗出嚟。
至少而家,佢最多表達嘅感受系滿足。佢同阿爸嘅關系,到咗修復。冇戲劇轉摺,系自不然嘅,隔遠,拗撬就少咗。阿爸喺廈門打散工,佢有嘗試說服老豆搬返香港,但老人覺得香港生活壓力太大喇。兩個月前,父母嚟香港探佢,小佢十歲妹都嚟咗。阿妹喺福建讀大學,佢會有住唔同嘅人生軌跡。
網絡對佢關心,為佢帶嚟咗一啲潛在嘅商業機會。佢抽出一個上晝去拍企業宣傳相,“第一次攝影都幾頭暈嘅,因為一直閃一直閃”,下晝又去搬運喇。佢愿意捉住能夠改變生活嘅,一機會,但佢都話,“可能都系過眼云煙,可能幾個月之后又回復平淡咗”。邊個都唔擔保,以后會點,但至少,咁過去嘅10年勞力付出系真嘅,清晰嘅肌肉線條系真嘅,傷病系真嘅。此時此刻系真嘅。噉系經過無嘅磨練先抵埗嘅此時此刻。
下一個送貨啲到啦。朱芊佩跳落車,貨唔多,一人就可以搞掂。而此時,阿輝已經走咗馬路嘅另一邊,佢發現路邊栽種住一棵芒果樹。呢個系運輸嘅樂趣啦,喺路上佢哋見過馬騮、野豬,都見過成樖嘅菠蘿——噉菠蘿嘗一口酸到死。芒果仲好青澀,阿輝放棄咗采摘。好快,佢哋返車上,再個街口開去。
貨車疾馳,羅拉走呀,阿輝唱起“我哋唔一樣”。生活好艱難,生活冇咩難嘅。路仲長,夏天仲長,唔好心急,芒果樹就喺邊,只要經過就可以見到。總有一日,芒果會熟嘅。
阿輝喺路旁發現咗一棵芒果樹,但芒果尚未成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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